宋语冰心中泛上阵阵酸楚。
但是，她又能说什么呢？
前世，她掉入了小裴氏和上官成的陷阱，何尝不是自己糊涂，被爱意冲昏了头脑。
她婚前和上官成有了夫妻之实，还被众人所知，让她这个世子妃名不正言不顺，也让大哥陷入了尴尬的境地。
大哥后来为三皇子做事，就是为了让她挺直腰杆在侯府做人。
就这么一点点地拉开了她们一家的悲惨结局。
宋语冰在心中暗想，等到大哥春闱殿试之后，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剥离开宋家和侯府的关系，让大哥顺顺当当地走他该走的路。
宋太太和关妈妈商议：“得好好备上拜师宴，春妈妈在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亲戚朋友，也好让他们来做这个见证。”
这是要以西席之礼对待春妈妈了。
宋太太向来在这些事情上做得周全。
苏娘子教了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，但唯一愿意教宋语冰双面绣，何尝不是因为宋太太十分周到。
苏娘子得了这个徒弟，虽然没有什么亲人，后半生却也不用发愁。
这次来京，苏娘子不想跟着来，便留在了扬州的老宅子养老。
要是春妈妈愿意，宋太太也会这么做。
这样还能保证，春妈妈一直都在宋家，宋语冰嫁了人，春妈妈还能教自个的儿媳妇。这门技艺便会在宋家传下去。
怎么算，宋家都是占了便宜的那个。
宋太太将春妈妈请来，请她坐下，当着女儿的面施了大礼，道：“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？”
“姓胡。”
胡慧春已经许久没有被人这么郑重地对待过，还颇有些不适应。
宋太太又道：“胡先生愿意收冰儿为徒，真是宋家的荣幸，这是宋家的束脩，还请胡先生千万要笑纳。”
关妈妈将准备好的两封白银，两套衣裳，一双鞋袜，连着春妈妈的身契都用托盘捧了上来。
春妈妈扫了一眼，接过来，放在一旁的案上，道：“太太不必如此客气，小姐和我有缘，能学多少，看她的悟性。”
言下之意，并不会在宋家久留。
宋太太陪笑道：“已经给先生收拾了一套小院子，先生若是不嫌弃，不如搬到那里清净。”
春妈妈点点头。
宋太太又道：“后日是良辰吉日，举办拜师宴正合适，不知道胡先生有什么亲朋故知，可能来参席？”
春妈妈摇头，“宋太太不必这么大费周章。”
宋语冰笑着道：“师父实在是太客气了，拜师这样的大事，怎么费事都不为过。胡先生若是没有什么亲朋故知在此，不如那日就让尤太医来吃席做个见证好了。”
宋太太看了看春妈妈的脸色，没有发现拒绝的意思，就笑着道：“这也不错。”
宋语冰道：“母亲就不必请侯府的人来做客了。”
宋太太犹豫了一番，点头：“你小姨还在担心燕儿的事，太后寿诞在即，我看我们就不必添乱了。”
算起来，拜师宴后的第二日就是太后的寿诞，上官燕是个惹事精，小裴氏只怕要花不少心血教导。
宋语冰笑了笑，没做声。
……
拜师宴的当天，胡慧春从头到脚都换上了宋家送的衣物。
宋太太忍不住夸奖道：“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，胡先生真是端庄气派，就像当年衡儿在家里坐馆的先生。”
关妈妈也道：“胡先生的气韵过人，以前都是被衣裳连累了。”
胡慧春只是笑笑。
神情淡然，似乎这些都是小事，早已司空见惯了。
宋太太服气的不成，背地里夸胡先生，道：“胡先生一瞧就是那种有本事的，不卑不亢，压根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。”
关妈妈也赞同。
宋语冰因为要装病，不能早早去看，都是白蕊在一旁学了来，逗她开心。
“胡先生什么大阵仗没有见过，怎么会怵这么个小小的拜师宴。”
白蕊问：“但是我起初就没有看出春妈妈有什么不同来，脾气特别大，特别臭，还总是喜欢拉着我烧火。”
芍药恭维宋语冰道：“这可不就是你和小姐的不同了么？小姐自有慧眼，当然能看得出。”
白蕊鼓着嘴，好半天才想出来怎么反驳。
“你骗人，小姐在梦里就见过了春妈妈，怎么会不知道春妈妈本事大。”
芍药道：“现在不能叫春妈妈了，改叫胡先生。”
“哦，对啊。”
白蕊连忙往外看看，生怕声音太大，被春妈妈听了去，又要训斥她。
宋太太顾忌着宋语冰还病着，没有请戏班子来唱戏，就请了两个说书唱曲的女先生，热闹热闹。
不一会，开席了。
众人还未入座，裴俊走了进来，道：“大姑奶奶，外面有位先生，说是胡先生的侄子，特意赶来参加拜师宴。”
宋太太转头看看胡慧春，胡慧春还是没有什么表情。
“那就快请吧。”
不一会，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，皮肤有些黑，但长得周正，一双眼睛深邃，鼻梁高挺，下巴方正，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。
宋太太瞧见，点了点头，“胡先生的侄子瞧着便不错。”
胡先生的嘴巴微微咧了咧，没做声。
男子走了过来，笑着给胡先生行了个晚辈礼，又问：“这位便是我姑母的东家，宋太太吗？”
胡慧春道：“还不行礼，说这些废话做什么？”
男子笑嘻嘻地上前给宋太太行了一礼，姿态好看，礼仪娴熟。
宋太太暗自点头。
冰儿这个师傅真是没有拜错。
看看胡先生的侄子，就知道胡家底蕴深厚，祖上应当是大家族，只怕是这些年遇到了什么事，才败落下来。
胡慧春暗暗瞪了男子一眼，笑着对宋太太道歉：“我这个侄子行迹不定，本以为他不在京城，只在他的处所留了个纸条。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回来了，大约是看到了我留的讯息，这才赶来。”
宋太太笑着道：“无妨，无妨，先生的侄子便是我的侄子，来参加拜师宴，也是好事。”
胡先生点头致谢，便拉着男子走到一边说话。
宋太太以为他们姑侄许久未见，也并不在意。
胡先生低声问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不是拜师宴么？我怎么不能来？”
“她可是我的徒弟了，今后我可不会帮你。”
“为什么，她是你的徒弟，我也是啊。师傅你太偏心了。”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。”
“我什么主意？”
两人争执着，面上还带着笑。
“尤太医来了，请，请这边坐，”宋太太热情地招呼，胡先生抬起头来，迅疾地看了尤太医一眼。
尤太医穿着枣红色的长衫，脸色白润，十分喜庆。只是身上还背着个药箱，显然是观礼之后再顺便看诊。
“还真的来了，这蠢材。”
胡先生顾不得搭理侄子，朝尤太医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“不知道令爱拜的是哪一位老师？”
尤太医正在和宋太太寒暄。
来宋家看病的次数多了，尤太医每次都配合着宋语冰欺瞒宋太太，内心颇有些不安。
因此，宋家请他来观礼，他算算日子，也该来复诊了，也没推脱。
“便是这一位胡先生，”宋太太引荐了走过来的胡慧春。
“胡先生？”
尤太医听到这个姓先是一震，抬眼看去，却是那个次次都盯着他看个不停的婆子。
这个婆子换了一身衣裳，打扮得倒也干净利落，身上有着傲人的风骨，和大家闺秀的端庄之气。
变化太大，尤太医都怔住了。
“见过尤太医。”
胡慧春施了个礼，尤太医也还了一礼。
“不知宋小姐跟着胡先生学什么？”
“无非是些药膳、药浴之类调理身体的法子。”
尤太医顿时肃然起敬。
眼前这个中年女子，竟然就是宋语冰身边藏着的厉害人物。
而且，竟然也姓胡。
“老夫正好有个病人，有怔忡之症，夜不能寐，吃药也拖拖拉拉不见好，不知胡先生可有什么法子，在饮食上做些调理。”
胡慧春也有心知道尤太医这么些年有无长进，便攀谈起来。
直到关妈妈催了几次，请他们入席，两个人才结束。
宋语冰出来的时候，脸上依旧抹了药汁子，看着脸色萎黄，身上围着斗篷防风，白蕊在一旁小心搀扶，颇有些病西施之态。
尤太医眼中异色闪过。
每见一次，宋语冰的身体就要好上几分，康复真是快。
显然他身旁的这位胡先生绝非无名之辈。
只是姓胡的杏林之家，并没有这样的女子。
而且……
这样的女子竟然要沦落到到宋家来做西席，教些药膳药浴之类的小术，实在是太浪费了。
不知不觉，尤太医已经对这位胡先生升起了怜惜和敬慕之情。
宋语冰看到席上还有位陌生的年轻男子，不由得一愣。
宋太太连忙道：“这就是小女了，她还要养病，只能略坐一坐。”
又道：“冰儿，这位是胡先生的侄子，今日特地赶来观礼的。”
胡先生的侄子？
宋语冰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。
年轻人趁人不备，眨了眨眼。
木真又搞什么鬼？
宋语冰的心里疑惑不已，面上矜持，微微颔首，施了一礼。
木真连忙离席，还了一礼。
胡先生尖着声音道：“好了，你们两个也不必多礼。这是我唯一的侄儿，名叫木真，也拜我为师，学了点别的，以后你们二位就算是师兄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