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扬州, 原本就有一处行宫,还是五六年前武帝南巡时修建的, 端立在瘦西湖畔。

行宫自然比不得掖庭富丽堂皇,只是清幽寂静,自有一翻出离尘嚣的意趣。

听了一上午张之辽的奏报, 到了午时少帝难得休息片刻。

行宫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,少帝一眼望去, 啧啧称奇。这个档口,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, 少帝踅身看去,却见是一位着嫩粉色春衫的年轻女郎, 迈着莲步, 娉婷袅娜。

“主公圣安,张大人命我给主公传个话,午膳已备好, 请主公移步。”她说话时垂着眼,说不出的清丽。

少帝点点头,笑吟吟道:“那便走吧。”

那女郎道了声诺, 抬头时与少帝含笑的眼睛撞了正着, 一瞬间竟飞红了双腮。

一路上为少帝引路皆是粉面含羞的模样。

张之辽备下的菜品皆是江南的特产, 扬州物产丰美, 各种菜式亦分外精致。

少帝同扬州大小官员一同用膳,酒至半酣之际,张之辽笑着举杯:“臣特备歌舞, 请主公一观。”

说罢轻轻击掌,只听琴声淙淙,自殿外涌入一群女郎,个个容貌昳丽,眉目如画。

“早听闻江南出美人,果真不俗。”少帝含笑,只是坐在她旁边的孟辞临却听见她低声一叹,轻生说了句,“可惜了。”

孟辞临最是了解少帝的性情,这句“可惜”只怕是叹自己不是男子之故。

他忍不住想笑,举起酒杯遮掩了一下。

在甩袖舞蹈的女郎之中,当中有一位以面纱覆面的女子,一双眼睛潋滟柔波,似有若无地往少帝身上看去。

一舞终了。

张之辽笑问:“不知主公以为如何?”

“果真不同凡响。”少帝抬手轻轻鼓掌,“纤纤作莲步,倒真是步步生莲了。”

张之辽闻言眉梢轻挑,眼中含笑:“澹雅,过来。”

那名薄纱覆面的女郎婷婷地走来,对着少帝仪态万千的福了福。

“这是小女名澹雅,过了年十五,资质粗陋,好在粗通琴乐,若主公不嫌弃,愿侍奉主公身侧,为主公分忧。”

张澹雅抬起手,轻轻摘下了面纱,竟然就是方才为少帝引路的女郎,她抬起眼,脸上倒不似寻常女子般忸怩:“小女子蒲柳薄姿,但愿主公垂怜。”

少帝眉目舒朗:“方才孤还在想,这般姿容清隽的女郎该是哪家闺秀,张大人教子有方,张小姐果真不凡。”她顿了顿,“只是孤母后甍世未满半年,属实无心填选美人。”

话音刚落,却见坐在一旁的孟辞临道:“朝中尚未婚配的臣子不少,主公何不成人之美呢?”

“哦?”少帝环视一圈,孟辞临又道:“张小姐容貌昳丽,苏大人芝兰玉树,当真可称才子佳人。”

“苏大人亦是我朝年轻才俊,不知张大人以为如何呢?”张之辽是个会看眼色的,见少帝如此说便知她并无此意,虽不能嫁给君王,若是跟着哪位大人亦是前途无量,当下他便笑着颔首:“一切皆由主公做主。”

少帝把脸转向苏长卿的方向,笑着问:“苏卿以为呢?”

苏长卿听了这话微微一怔,下意识就想反驳,他身旁的一位学士压低了嗓子:“大人快应下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。”

张之辽是扬州巡抚,扬州富庶,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若是娶了他的女儿,实力势必会壮大,少帝既然欣然把张澹雅指婚给他,想来是对他极信任的。

苏长卿抬起头,隔着三五人,少帝端然而立,眼中星光浩瀚,眉目舒朗。而坐在她身边的孟辞临微微抬头看向她。

二人竟说不出的和谐。

苏长卿觉得喉咙发苦,心中满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,他站起身端起酒杯:“臣不胜欢喜。”

张澹雅的眼睛在苏长卿脸上一转,又抬头看向少帝,不甘之色一闪而过。

少帝自己当了个媒人,很是开心,立刻吩咐在苏长卿旁边置了个位置,张澹雅移着莲步走到了苏长卿身边。

“张小姐端淑佳丽,孤瞧着也欢喜,便认作义妹吧,他日从宫中出嫁。”这是天大的恩典,天子的义妹便是公主的身份,不光是对张之辽还是苏长卿,都是贴了几层金的。

张之辽虽然没得到最盼望的结果,可对现下的结果也极满意,脸上含着笑意,挥了挥手,丝竹声又起。

只是一旁的苏长卿直身一揖,脸上倒也没太多表情:“谢主公厚爱。”

一餐饭宾主尽欢,张之辽借着三分酒兴站起身,对着孟辞临道:“明日是十五,该是豫昭侯的生辰,孟大人可否给我几分薄面,让我为大人庆生呢?”

孟辞临为高权重,寻常臣子是不能说替他为寿的话来的,孟辞临施施然起身道:“劳烦张大人操办了,从简即可。”

这寿辰是有讲头的,孟辞临虽然不喜欢这些虚与委蛇的应酬,但也实在是推脱不得的。

少帝今日心情极好,挥了挥手:“开支都记在孤账上,办的热闹些。”

宴后,刘钦扶着少帝往寝宫走,少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,对刘钦说:“都说江南的丝织品极佳,你派人买些好的,带回去给郑婕妤。还有胭脂水粉,都买些。”

顿了顿又说:“晚上送到我这让我瞧瞧。”

过了晌午,张之辽又派人送来了数本奏表。

扬州一带极是丰饶,少帝看过了呈上来的赋税账簿,下令减免税银。

到了傍晚时分,少帝把政务处理了七七八八,却见刘钦来通传:“孟大人在门口。”

少帝点点头,不一会就见孟辞临走了进来。正巧看见少帝秀气地打了个哈欠。

“困了?”孟辞临走上前,少帝顺势倚在他身上:“原本以为出了京城能享几天清福,你瞧瞧这么许多的奏表,哪里容得我休息。”

孟辞临随手拿了一本,似笑非笑地挑起眉:“不知道主公何时喜欢做媒了?”

灵均抬起眼飞快地瞟了一眼,一把夺过,悻悻道:“哪是我乐意做媒,架不住你孟大人树大招风,扬州城的大小官员都活络了心思。”

说着把手里的奏本掷在了桌上:“若是回绝,也该有个合适的理由,真是头痛。”

孟辞临随手拿起一本奏折,不咸不淡:“随便扯个理由就混过去了。”

“也罢。”少帝点点头,“你如何想着把张澹雅指给苏长卿呢?”

这事孟辞临有私心,他这是拐弯抹角地提醒苏长卿,他是要该娶妻的,府里有了牵绊便不需要日日往少帝眼前晃。

他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,只觉得隔三差五便有他碍眼十分不爽,当然他这话不会同少帝说:“苏大人年纪不小了,他自己不上心,主公也该替他着想些。”

虽说张之辽算是为高权重,可苏长卿一直对少帝忠心耿耿,二人也算当配,孟辞临虽然看不惯苏长卿,好在能权衡利弊,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。

少帝点点头:“我先前封了张澹雅为公主,该给苏长卿再进一进品阶,不然在府里矮半头,哪能振夫纲。尚书令的缺一直空着,便提拔他吧。”

尚书令是少帝早就想好要给苏长卿的,借着这个契机也极好,她心里想的不错,可孟辞临心里却不是个滋味。总感觉好像替苏长卿做了嫁衣似的。

“明日有个惊喜给你。”少帝似想起了什么,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他,烛火投在她脸上,她的脸都显得分外柔和。

温馨提示:方向键左右(← →)前后翻页,上下(↑ ↓)上下滚用, 回车键:返回列表

上一章|返回目录|下一章